寅时的梆子刚敲过三声，沈家西角门便传来锁链拖地的闷响。沈知意跪在青石阶上数到第九只爬过冰面的蚂蚁时，嫡母房中的李嬷嬷掀开了暖帘，铜盆里融化的雪水混着胭脂泼在她单薄的肩头。

"二姑娘可仔细着，今日若坏了大小姐的好事，"老妇枯枝般的手指掐进她下颌，"你院里那个跛脚丫头，明日就该在乱葬岗唱曲儿了。"

沈知意睫毛凝着冰珠，望见回廊尽头沈瑶华鬓间的金累丝凤钗。那原是及笄时父亲赠她的生辰礼，此刻却在嫡姐发间振翅欲飞。她低头抚过腕间青紫——昨夜被强行套上的翡翠镯子正泛着幽光，像条毒蛇盘踞在血脉之上。

---

###**第一节朱门血**

鎏金铜鹤吐出第七缕龙涎香时，正殿传来珠翠相撞的脆响。沈知意跟在引路太监身后，数着宫道金砖上蟠龙的眼睛。第三十九块砖缝里嵌着粒珊瑚珠，她认出这是三年前入宫暴毙的崔家庶女耳坠上的饰物。

"沈家真是好福气，两位姑娘都这般标致。"领头的孙公公突然驻足，拂尘扫过沈瑶华缀满东珠的裙裾，"只是这逾制的凤尾纹..."

沈瑶华腕间金镶玉镯清脆作响，一袋沉甸甸的金瓜子已落入太监袖中："公公说笑了，这分明是孔雀翎纹。"她回眸瞥向沈知意月白裙摆上的补丁，丹蔻染就的指尖拂过自己云锦腰带，"庶妹这身装扮，倒比浣衣局的宫人还素净。"

朱漆门轰然洞开的刹那，沈知意嗅到一股奇异的甜香。殿内十八盏琉璃宫灯映着满地金砖，她看见沈瑶华鹅黄织金裙摆下暗藏的银针——那针尖泛着幽蓝，与五年前刺入乳娘咽喉的毒针如出一辙。

"江州知府沈巍之女沈瑶华，年十七——"

唱名声未落，沈瑶华已盈盈下拜。沈知意跟着屈膝时，忽觉膝窝刺痛，嫡姐裙下机关弹出的银针正扎进穴位。她踉跄着撞翻鎏金香炉，滚烫的香灰扑向御座方向。

"放肆！"

掌事嬷嬷的呵斥与瓷器碎裂声同时炸响。沈知意抬头看见太后手中茶盏倾覆，翡翠佛珠缠着袅袅青烟，而自己腕间玉镯正撞在蟠龙柱上。裂纹如蛛网蔓延的瞬间，她听见极轻的机括转动声。

---

###**第二节玉生烟**

翡翠碎片如刃四溅，划破沈瑶华精心描画的远山眉。血珠坠在蹙金牡丹纹裙裾上，洇成一片暗红。沈知意望着那抹血色，忽然想起嫡母房中那幅《红梅映雪图》——画中积雪下埋着的，是她生母枯骨。

"太后娘娘万福金安！"沈瑶华凄厉的哭喊惊飞檐下白鸽，"臣女教导无方，求娘娘重罚！"

沈知意指尖触到一片碎玉，内壁刻着的蝇头小楷硌入掌心："承平十七年腊月初七，亥时三刻"。这是她的生辰八字，却用朱砂混着金粉书写，在琉璃灯下泛着妖异的红芒。

"玉碎保平安，倒是个好兆头。"太后腕间佛珠突然断裂，菩提子滚过满地碎玉，"哀家瞧着这丫头眼熟，留牌子罢。"

沈瑶华染血的指甲掐进地缝，沈知意却看见她碎裂的胭脂扣里爬出碧眼蜘蛛。那毒物顺着金线爬向自己染血的指尖，在碎玉上织出半幅"替"字纹。

---

###**第三节锁魂扣**

暮色染红宫墙时，沈知意被单独召至慈宁宫偏殿。青铜兽首灯吐出冷焰，她看见太后手中把玩的正是白日里最大那片碎玉。

"可知哀家为何留你？"老人指尖抚过玉片边缘，暗红血迹在凤凰纹路上蜿蜒，"十八年前腊月初七，先皇后在这殿内生下死胎时，檐角冰棱也是这般形状。"

沈知意突然想起今晨更衣时，嫡母硬塞进她口中的杏仁酪。此刻喉间灼痛翻涌，腕间残留的玉镯竟开始发烫。殿外传来三更鼓响，她看见铜镜中自己的倒影正缓缓裂开。

"好孩子，把这戴上。"太后将染血的碎玉穿入银链，"往后的玉碎之声，会告诉你该往哪走。"

沈知意俯身叩拜时，听见暗格里传来婴儿啼哭。那哭声与她梦中反复出现的溺亡庶弟的哀嚎重叠，而太后佛珠上突然睁开的第三只眼睛，正死死盯着她后颈的月牙胎记。